梅斯卡爾酒雖以小烈酒杯盛載,但並不代表你要一飲而盡。某晚跟墨西哥友人在墨西哥城的梅斯卡爾酒吧閒聚時,我就上了轟烈的一課,對方看着我一下喝掉一杯又一杯瓦哈卡酒精,他卻在身旁優雅細味着。我倆晚飯後到此一遊時未有喝得醺醉,但卻樂不可支。

後來我發現自己每逢到訪墨西哥城時都總會莫名亢奮。這個我自少年時期已跟家人到訪的熱鬧地方,近年令我開始頻密造訪的兩大原因不外乎美食和藝術。四月時我在此待上了一星期,尋求獲得眼腹之慾的滿足,於是就不停遊走於藝術與餐飲熱點之間,值得一提的是新一代墨西哥主廚們正力爭上游,在國際美食界爭取一席位。‭ ‬

此外,還有一個始料不及的優勢。任墨西哥城再活潑熱鬧、人口再盛,但只要來到棕枝主日、復活節等日子,其2,200萬人口隨即遠去,全城好像止住了:嚇人的交通擠塞立時暢通無阻、節奏忙亂的街道常態不再、酒店房價也猛然大跌。在熱門餐廳預約8時半的晚餐簡直輕而易舉。

Palacio de Bellas Artes 藝術館。

Palacio de Bellas Artes 藝術館。

友人建議我第一晚到堪稱是墨西哥城美食典範的餐廳用膳。 Sofia Garcia Osorio的無名餐廳只有7張餐桌,每次僅容納28位客人。店子靜坐Paseo de la Reforma旁一條小路,身在其中不難看到墨西哥城的褪色下城區正在光復的希望。

餐廳客人來自全城各地。大部分人此前也未到過下城區,可見城市貧富懸殊的社會問題有多嚴重,深層的古代文化知識也被墨西哥長年腐敗的政治所掩蓋。

Garcia Osorio的餐廳就好像正在回應著國家的繁亂,故一切以簡約為主,即使是味道豐富的美食也全以最基本的食材和方法泡製而成。她說:「真正的食物不需要修飾太多。我們嘗試讓味道油然而生。」她常不添油以鑄鐵或粘土鍋烹調,炮製出款款樸實菜式,包括伴煙燻混醬的多汁兔肉、鱷梨配綠蕃茄塊、墨西哥香草pipicha和秘製食材在舌尖上上演一場華麗盛宴,而又清新得如嚐了一片薄荷香口糖,同伴​​後來認出這其實是烘烤過的蚱蜢。

Museo Soumaya博物館的外觀,毗鄰Museo Jumex博物館 。

Museo Soumaya博物館的外觀,毗鄰Museo Jumex博物館 。

Camino Real Polanco酒店的總統套房。

Camino Real Polanco酒店的總統套房。

國立人類學博物館 。

國立人類學博物館 。

第二天,我到訪了聲稱是墨西哥訪客人數最龐大的國立人類學博物館。要找個空無一人的藝廊則實在易如反掌——就好像我身處的墨西哥東岸神秘古代奧爾梅克文明的展館。

要是關於奧爾梅克文明的真相人們所知的已經不多,那有關我前來參觀的小雕塑的來源就可謂更少之又少。這個在1933年由一名農民發現的雕塑名為《The Wrestler》,以安坐的姿態示人,是多麼動感萬千又引人入勝,雖然他也可以是球手、薩滿巫師或神明。

部分陰謀論者堅稱這是20世紀的贗品,讓我對此的意見更堅定,畢竟墨西哥藝術、政治、文學和文化界的情況其實也不遑多讓。 《The Wrestler》既歡迎你加以思索,同時也抗拒引伸演繹。如此真相凸顯了我早前對這國家下的定論:要是你樂於生活在悖論之中,那墨西哥絕不適合你。

Nicos祟尚簡約的氛圍讓一切也彷彿凝住了。穿上白恤衫的侍應處事井然有序而輕快俐落,緩緩把餐車推到桌邊,準備凱撒沙律或嫩煎菜式,如我點選的escamoles螞蟻卵或Aztec魚子醬。

‭ ‬這些可食用的螞蟻幼蟲從龍舌蘭仙人掌的根莖下方搜獲得來,被譽為自前西班牙時期起的美味食材,其歷史更可追溯至16世紀一位西班牙牧師的記載中。煎煮時加入大量牛油更顯其爽脆口感和堅果香,教你一嚐難忘。付款後我召來另一架Uber啟程出發到歷史中心,我的目的地就是16世紀的Antiguo Colegio de San Ildefonso。

San Ildefonso於16世紀落成的建築原為寄宿學校,後於1990年代活化為藝術及文化中心,其拱廊和外露的拱頂教堂,讓它成了展出德國攝影師Candida Höfer作品的最佳位置,拍下墨西哥各地的地標大樓,多至讓我震懾的巨型圖片以抽象概念表達多於對建築的實質刻畫。

來到旅程的倒數第二天,我安坐在望向泳池和圍牆花園的套房陽台上閱讀,唯一離開的時候就是前往從未嚐過的餐廳享用午飯。

這間名為Pujol的餐廳當然就是墨西哥城內最受歡迎的用餐熱點。約兩年前,主廚Enrique Olvera決定是時候換上全新哲學,以及一個新的所在地,於是就在毫無先兆的情況下就關閉了營運17年的餐廳前身。現在,它就棲身於鄰近Polanco的住宅小街上。

舊Pujol的純白桌布拘謹氛圍,明顯已不切合主廚獲《紐約時報》譽為「混入玩味大大提升的街頭美食」。於是,他請來建築師Javier Sánchez設計出開揚而低矮的平房結構,並置於圍欄與花園後方。

Pujol的美食在不設火爐或炒鍋的廚房內炮製而成,大部分菜式也在木烤架上烤烘,然後再放到焗爐處理,保留類同墨西哥的煙燻香氣。玉米餅以粘土鍋烤煮,烤窯則用來烹調慢煮美食,如廚師發辦餐單中的烤羊菜式。

來自Máximo Bistrot Local的石蟹crostini與家醃三文魚魚子。

來自Máximo Bistrot Local的石蟹crostini與家醃三文魚魚子。

在容納11人的櫃檯跟其他常客一起安坐,以壽司吧形式陸續上菜的美食迅速到來,快得我難以趕及記下每道剛嚐過的美食。

一小枝玉米給塗滿咖啡蛋黃醬並撒上飛蟻粉;另外還有infladitas,即是鬆軟的墨西哥玉米餅配魚子醬和法式酸奶油;而迷你tlayuda,或瓦哈卡玉米餅伴回鍋煎炸豆泥、瓦哈卡白芝士和香草。接著還有生鱸魚墨西哥煎玉米捲伴香菜蓉、墨西哥辣椒、薑和xpelon豆,亦有五花肉、和牛和燒烤羊肉墨西哥煎玉米捲。

「我建議你首先每款醬都試一下,測試自己的能耐。」一位友善的侍應說著。她即興調配不同的飲料配搭每道菜,並以伴青檸的墨西哥啤酒為始。

這頓飯一開動就花上數小時,佳釀飲料陸續奉上:白梢楠白酒、xoconoxtle瑪格麗塔雞尾酒、羅望子墨西哥冷飲配龍舌蘭蠕蟲鹽、石榴石Palo Cortado雪莉酒,還有一款我已忘了標籤的紅酒。

經一事長一智,我學懂了限制自己的酒量。當侍應慷慨端上一大杯陳釀12年的梅斯卡爾酒時,我重提自己最近一次的酒精事故,然後就結帳。我一邊付錢,一邊說著:「梅斯卡爾酒這種錯誤你只能犯一次。」

 

Photography Bill Phelps