觀看中國傳統藝術, 離不開對作品的形、神、影作評美, 審視「形」從作品的「骨意」開始, 意思是沿着創作的「骨骼體貌」,破讀基本輪廓以外,藝術對物象精神方面的刻畫,從「形」塑構意識的「神」和「影」。神情樣態和精神氣概,在中國傳統藝術裏互為表裏,一脈相連。香港舞蹈團年來不乏對歷史人物的深挖,思考現代舞台的轉型與革新,積極於新編舞劇的發揚與誕生。舞團以舞劇為軸,從聶小倩、花木蘭、步驚雲、白素貞等,到近年藝術總監楊雲濤將武術舞蹈的兩門藝術,兼光揉合,採中華文化為依歸編創全新舞蹈作品《蘭陵.入陣》,對於這齣尚未面世的新作, 不妨來一次摸骨畫皮, 彙整幾點「作品線條的骨意」。

主演及助理編舞:何皓斐(前)、王志昇(後)

主演及助理編舞:何皓斐(前)、王志昇(後)

MORAL OF THE STORY

千古丹心,歷史人物和現今世代的生命樣態,如何扣連,是舞作編創必須圍繞的核心。舞團一直尋求詮釋傳統人物在方法和呈現上的突破,一改以舞編演歷史人物一生公式,轉而關切歷史人物作為記憶,作為文化的烙印,如何鈐記當下。真實存在於歷史裏的蘭陵王,生於宗室,以戰功稱王,驍勇善戰的他勝仗連連,史書所記,唯一與他作為「王」的形象違背的,是他柔美陰柔的聲相面貌。作品起自蘭陵獲冊為王,即使內心豪壯,擅長武藝,自認為不足以震懾敵人的他,只能披面具上陣。披假面上陣的蘭陵王,有了面具,成全眾人指望的勇悍範樣;落下面具,仍然是他本色為王的剛敢,面具接通了本質和樣態,回看我們身處的現實世界——這個真實的「沙場」,或多或少真假難認,虛實模糊,誰沒有一副體面的衣殼,讓自己「有具而無懼」,壯着膽引吭高唱入陣曲,舞團藝術總監楊雲濤也是這部作品的主編舞落下這道點題的註腳:「生存即戰場,唯視生命的狀態如入陣的當下,專注坦然,無畏且無悔。」

WHAT LIES WITHIN

中華文化的蒼鴻裏,舞團過往有借兒女情長講情感,借英雄氣概講德義,也鑑家國情仇講時代,這個作品究心的是狀態。《蘭陵.入陣》一題中,最值得探討的一字是「入」—— 進入狀態,借面入神、入出戰場、入暮戰將、入毒賜死,單一個「入」字道盡了蘭陵王一生。作品無意深究東西方哲學裏面恆久的詰問:我是誰。入出戰場的既是蘭陵,入神借假面的也是,入暮百戰不殆的都是,入毒酒盡、千秋空建名的蘭陵更是。一個人的精神面貌是複雜的,入陣是目空一切,心無罣礙的一刻,誰是誰,孰真孰假,遂成遂敗,不可一狀。或許以一句武術裏面常講的「兵無常勢,水無常形」概括,一頃刻間,變化是常勢,不定是常形。卸除了歷史的重門深鎖,演繹人物的傳奇的重擔,要做到之於傳統,跨越傳統,在藝術的世界裏,我們嘗試撥開歷史的迷霧,借身藝講心跡,窺見面具背後每道真身、真容。

AN ECHO OF TIME

對蘭陵王這個歷史人物陌生的大眾,可能反而對《蘭陵王入陣曲》略聞一二。此曲盛於唐代,在中國曾失傳千餘年,在日本保存,樂曲不獨為歌頌戰功和美德所作,「入陣曲」也廣唱於流行樂。曲與樂,與蘭陵王扣下不解之緣,這部以戰士、神靈、獵人為看點的新創舞劇,着手以「音樂」搭建作品骨幹,接受長久鼓樂訓練的二十舞者,以中國古典樂器的齊鼓雷鳴入樂,舞台上再現戰事的場面壯闊,十里旌旗,世界凝在蓄勢待發的那一刻。千年歷史也許洗褪了四面哀楚,但一定還有藝術的光和歌。

接受長達6年武術的訓練的舞者,以武舞兩雙融合的身體,建構起舞團作品《三國風流》、《凝》,到原創舞蹈詩《山水》以至影像形式紀錄的《靜行》等,香港舞蹈團以藝術追求一種舞蹈、心境狀態的疊置呈現,表達上的別冊。這些作品,無不將舞者的狀態攤擺於觀眾眼前,劇場燈光還沒有調滅,觀眾還在窸窸窣窣,舞蹈員在薄紗後,在明微的燈光下就緒,直到「噠」的一聲,一束舞台的光聚光於演者,從等待到展演,從蟄伏到張揚,百里江河,誰都在等一刻的爆發。萬籟俱寂的等待,最為撩動人心。直到帷幕徐徐拉起,《蘭陵.入陣》將會是一趟待破曉霧的夜行軍。

舞╳武—— 大型舞劇《蘭陵.入陣》

日期:2024 年4 月12 – 14 日
地點:葵青劇院演藝廳
詳情:www.hkdance.com

Photography: Leung Mo
Art Direction: Sunny Wong@studiowmw
Makeup Artists: Jadeson Fu, Iris Choi
Mask: Perpetua Ip